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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人間|野草原上的范雨素:命若菜籽,落處生根

撰文|范雨素

編者按: 今年是武昌建城1800年,,抖音中秋登樓夜晚會將于八月十五中秋節(jié)(9月29日)在抖音正式播出,。六神磊磊,、都靚,、《長安三萬里》劇組,、以及抖音上著名的文化學者等也將悉數(shù)亮相,,與天下愛詩之人以詩會友,,共慶佳節(jié)。從八月初一直至月滿中秋時,,抖音還將邀請十五位作者分享唐詩與他們自己的故事,。其中之一,便是范雨素,。

范雨素是湖北襄陽人,和唐朝詩人孟浩然是同鎮(zhèn)鄉(xiāng)鄰,。她從小與唐詩結緣,,在北京生活20多年,做過育兒嫂,、小時工,,6年前因為一篇《我是范雨素》受到關注。今年,她出版了新書《久別重逢》,,并嘗試成為一名專職寫作者,。最近,范雨素參加了抖音短視頻版《唐詩三百首》項目,,三百多萬網(wǎng)友聽她講述黃鶴樓下楚人們的流散往事,。

我沒有去過黃鶴樓。

記得幼時,,堂屋里的中堂畫是松鶴圖,,堂屋里供奉的是仙鶴。小學五年級,,課本里有一首古詩《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》,,前兩句是“故人西辭黃鶴樓,煙花三月下?lián)P州”,。那時覺得好親切,,孟浩然住過的鹿門山就在我們鎮(zhèn),站在家門口能看到那座山,。我的兩個哥哥在山下上過學,,親姐曾在這里教過幾年書。

襄陽孟夫子,,“風流天下聞”,。小學二年級讀孟浩然的“春眠不覺曉,處處聞啼鳥”,,只覺得是隔壁鄰居家老爺爺寫的詩,。寫《楓橋夜泊》的張繼也是襄陽人,距離我們村遠一些,,有幾十里路,。

或許是受這些影響,我們那里的人特別重視教育,。聽我大哥說,,當時一個同齡人讀到初一,不想讀書了,。他的父親靠販米賺錢,,挨家挨戶收大米,綁到自行車上,,到城里叫賣,,賺取差價。聽到自己的孩子不再上學,,他立刻沒氣力騎車了,,因為賺錢沒動力了,。

1985年,我上初一,,好多同學在鹿門山玩的時候,,看到一些日本人來尋訪孟浩然的古跡。那時候鹿門山就是一座禿山,,特別窮,,沒有景點,鎮(zhèn)上也沒有一個像樣的飯店,,后來就沒啥人去了,。張繼寫的寒山寺成了熱門景點,用現(xiàn)在流行的話說叫“網(wǎng)紅打卡地”,。

我的大哥比我大10歲,,喜歡詩詞,熱愛文學,。八十年代文學熱,,到處都是文學青年,很多人覺得好像寫篇文章就能改變命運似的,,我大哥也是這樣,。他買了好多好多書,很多人不理解,,問我媽,。我媽說,什么季節(jié)種什么莊稼,,他這個年紀喜歡看書就看吧,。

后來,楚人們陸陸續(xù)續(xù)離開家鄉(xiāng),,去了大江南北,,黃河兩岸,經(jīng)商打工,。九十年代初,,我在小學當民辦教師。學校的一個女老師經(jīng)常接到郵局寄來的匯款單,。在廣東打工的兩個弟弟每個月把錢寄給她,,再由她轉(zhuǎn)交給父母。他們那個工作,,每次能給家里寄好幾百,,我羨慕極了。我舅舅家有三個孩子在福州打工,,二伯家大姐的老大從蘭州大學畢業(yè)后,,在湛江找了一份公務員的工作。

我大哥高中畢業(yè)復讀了一年,,還是沒考上大學,,或許是精神壓力太大,還是回家種地,,給人修過自行車,,賣過手扶拖拉機。后來大家都出去打工,,拖拉機賣不出去了,。他離開家鄉(xiāng),到重慶修地鐵,,干了十幾年,。

1994年,我也來了北京,。因為性別的原因,,基本上是家里人把你像水一樣潑出去了。九十年代末,,我住在東三環(huán)的十里河,,三環(huán)還是城中村。經(jīng)常經(jīng)過的馬路上,,有一個小飯館,,起的名字叫“原上草”。我沒有去里面吃過飯,,但每次騎著小三輪車經(jīng)過那里,,都會覺得特別親切,想起《敕勒歌》里說的“天似穹廬,,籠蓋四野”,,想起白居易的《賦得古原草送別》。

早在我四歲的時候,,比我大三歲的姐姐就教我背過這首唐詩,。那時我們小孩子睡在一張床上,她沒事就在被窩里教我,,“離離原上草,,一歲一枯榮”

當時我經(jīng)常在天橋上擺攤賣舊書,。那時候年輕,,沒有恐懼,沒有焦慮,,不僅每天都干,,而且特別有信心,。大家覺得一定能掙到錢,想著能在北京買間房,,兩眼放光,。當時這個目標并不難,工地上的廣告牌,,晚報上的房屋廣告,,幾萬塊一間。擺攤的時候,,每天都會遇到很厲害的人,,沒有人會說你什么,大家態(tài)度都非常好,,不會去區(qū)分誰是底層,,誰是高層。

路邊的工地上掛著紅布,,寫著“首都圖書館”,。我當時天天想著快點蓋好,這樣就可以經(jīng)常去看書了,。后來圖書館終于建好了,,我也搬走了。后來我的日子過得不如意,,一個人帶孩子,,成了單親媽媽,一年要搬兩三次家,,就想起“離離原上草”,,想起“萬里悲秋常作客”“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”,。

宋僧有偈詩:“俱胝一指頭,,吃飯飽方休。腰纏十萬貫,,騎鶴下?lián)P州,。”和尚說,,如果人一直保持著人之初的本來面目,,餓則食,困則睡,,就可參禪,。但少年的人都有數(shù)不清的理想等著完成。要腰纏十萬貫,,要掙大錢,,要衣錦還鄉(xiāng),。要騎鶴下?lián)P州,名揚海外,,得道成仙,。

現(xiàn)在我50歲了,到了“知天命”的年紀,。人的命運跟植物的生長規(guī)律大概是一樣的。古人說,,人生一世,,草生一秋。二十幾歲的盛年,,會把一切想象得很美好,。當你想到自己是菜籽命的時候,已經(jīng)是中年了,。就像陶淵明寫的,,“盛年不再來,一日難再晨”,。

我覺得“離離原上草”寫的就是我,。以前我說“人生是顆菜籽命,落到哪兒是哪兒,,落到肥處是顆菜,,落到瘦處是根苔”,野草和菜籽是一個意思,。

現(xiàn)在整個中國變了,,大家離開了土地,都是流動的狀態(tài),。每個人都成為一個飄萍,,不就是跟野草一樣嗎?按照物理的說法就是,,每個人都“粒子化”了,,能確定的只有自己。

我希望自己有野草那樣的生命力,,總也燒不盡,,春風吹又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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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年前,,因為那篇《我是范雨素》,,我混出了點名氣。現(xiàn)在,,我的生活還是很簡單,,也不用處理任何人際關系,,租的房子比監(jiān)獄還安全,只要糊里糊涂能有口飯吃就行了,。每個人好像都很忙,,很少見面。現(xiàn)在租房子,,昨天的鄰居是小張,,明年就是小王,誰也不用認識誰,。

今年1月,,我的新書《久別重逢》出版。我覺得故事還行,,就是文筆太差,。因為這本書,跟很久以前的一些朋友聯(lián)系上了,。有個朋友,,已經(jīng)二十多年沒見過了。他年輕時在工廠工作,,八十年代文學熱,,一個報社讓他去工作,工廠不放他,。他后來辭職做買賣,,成了老板。我們電話聯(lián)系后,,很快就見了一面,。

我常常想起唐詩里的那些離別與團圓。以前我當民辦教師的時候,,帶一年級和二年級,。每天要早讀,必須坐在教室里,,小孩讀書,,我也讀書。我讀的最多的是唐朝詩人李頎的詩,,《還珠格格》里乾隆讓小燕子背的那首《古從軍行》就是他寫的,。印象最深的是李頎寫送別友人陳章甫,“四月南風大麥黃,,棗花未落桐葉長,。青山朝別暮還見,嘶馬出門思舊鄉(xiāng)?!?/strong>

后來,,我也會教我的女兒讀唐詩。大女兒3歲的時候能背80首唐詩,。我教她白居易的《問劉十九》,,“綠蟻新醅酒,紅泥小火爐”,。詩人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里,,邀請友人相聚,把酒言歡,。大女兒一遍就記住了這首詩,。她看到有人舉杯喝酒的時候,就在旁邊說,,“晚來天欲雪,能飲一杯無,?”

今年春節(jié)我是在武漢過的,,帶我的女兒,和我姐姐的孩子一起過了年,,去了湖北省博物館,,還有水果湖。但還是沒有去黃鶴樓,。

《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》講的是送別,。黃鶴樓以前臨靠渡口,古人驛站贈別,,離亭相送,,“揮手自茲去,蕭蕭班馬鳴”,?!叭漳亨l(xiāng)關”,村子里的炊煙,,總在黃昏時升起,,凝聚成一束孤煙。現(xiàn)在交通工具變了,。大家坐地鐵,、高鐵,比“飛人”劉翔的速度還要快,,朝發(fā)夕至都不準確,,得是“朝發(fā)午至”了。

今年9月,我參加了抖音短視頻版《唐詩三百首》項目,,講我理解的唐詩,,還有那些離開黃鶴樓到全國各地打工的楚人們。視頻底下,,有將近三千條留言,,帶著不同的地域標簽。那些評論我都看了,,大家講述自己的打工經(jīng)歷,,或是寫打油詩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黃鶴樓,,這或許是我們需要共同面的處境,。

過了兩天,聽說我所居住的皮村來了一波湖北老鄉(xiāng),。他們是在珠海打工,,正好來北京,看到抖音上我的視頻,,就約了幾個湖北老鄉(xiāng)來找我,。雖然沒見到他們,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很高興,。這也說明空間沒有障礙了,,朝發(fā)午至。

很多事情都在改變,,但鄉(xiāng)愁仍在那里,,和黃鶴樓一樣。

少小離家的人,,鬢毛衰時,,大概總是要回去的。黃鶴樓里的那只仙鶴,,在默默佑護著每一個離家的人,。故鄉(xiāng)的云在召喚游子,故鄉(xiāng)的風吹來泥土的芬芳,。村頭的大樹,,在等我們回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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